在去年一个类似的场合，我第一次听到毛院长谈，人大商学院要作为最懂中国管理的世界一流的学府。那个时候对我的冲击是很大的。因为我觉得这个时候做这件事情，既有前瞻性，而且有历史意义。今天有机会被邀请参加这个论坛，我觉得非常荣幸。

主办方给我的题目是《全球视角下的中国企业管理变迁与进化》，我觉得很大。不瞒各位，我听前面的嘉宾演讲，我自己一直在学。这个题目，他们已经帮我诠释了很多。我怎么让剩下的二十来分钟对大家有意义呢？

因为在中国工作的关系，从1990年代开始，我就直接或间接地观察中国企业。中国企业很积极地学习，不断地优化，找到适合自己的管理方式，变成现在世界舞台上数一数二、很知名的企业，包括华为、联想等。因为在IBM工作的关系，我可以就近参与或者观察。另外，退休以后，我跟中国企业有直接关系。一是海尔，在全球化过程中，海尔并购了GE的家电，是典型的把中国企业管理的思维加注到一个原来在西方成功但后来碰到困难的企业里。二是新奥，通过新的商业模式，从天然气公司成为能源管理公司。不管是前面几家公司，还是现在这两家公司，已经在新的时代创新甚至引领。

报告主要是四个方面的内容：第一，针对讲好中国企业故事这件事情，谈谈我的体会。第二，我参与的几个企业的管理模式怎么影响到全球。第三，引领未来，讨论一下我看到的未来中国全球化的一些思考以及更重要的机遇。第四，不只是要赢一时，改革开放到现在是40年，我们中国企业的模式在快速变化的大环境下要能够持续地、不断地成功下去，变成更成功的、更长寿的企业或者百年老店。

中国企业向世界讲好中国企业故事

不只是我们中国人认为很重要，外国人也觉得很重要。我刚参加过一个论坛，与会嘉宾有法国前总统萨科齐，他的一段话跟今天的内容很相像，很有及时性。萨科奇认为：“中国的崛起走到世界舞台，对世界来说是一件好事，中国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能够造福全人类；而中国企业走出去需要结合各地区的市场特点，既要满足当地市场的个性，还要保持自己的特色。”

我为什么讲这件事情？萨科齐跟几位企业家小规模谈的时候，他说，中国的企业家们要知道一件事情，产品服务好和品牌形象不错，虽然重要，但我更鼓励中国的企业家们走出去，把中国企业的故事讲给人家听。只有面对面讲的时候，人家才会了解你，才会更接受你，而不是无名的恐惧，担心中国的崛起。

“向世界讲好中国企业故事”，这不是一个口号，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另外，企业家都很忙，我认为企业家有再好的故事，可能没有时间去整理得很好，所以有类似的论坛，有这样一个学术的彼此交流，通过研究创新，进行有系统的整理，让大家看到中国企业故事，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中国企业管理模式影响全球

我接触到一些中国企业的模式，有很多地方，中国管理方面的影响力已经在发生中。

1.“万物互联”时代管理思维

一些全球企业的管理模式（包括我工作30多年的IBM）是：国际化的公司，产品在某些地方做好以后，输出到跨国企业去。后来，很多国家有了贸易保护主义。那个时候的很多企业，比如英国、法国、日本的企业认为：你要在我这里做经营可以，但是你的工厂为什么要设在别的国家？你所有的就业机会都在那边，最好在英国、法国或日本当地设立工厂，有就业机会，还可以纳税。工厂成立之后，又说：不行，你为什么把创新能力、研发能力放在你的本土？创新是很重要的技术，是不是也顺便成立研究院？所以，当时的管理模式是在全球化保护主义底下，很多跨国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几乎具备一个企业要有的所有功能。

直到1990年代，科技的突破产生了全球化，因为物联网、互联网的崛起，使得很多企业可以重新设计，把工作细分工以后，放在最有竞争力的人力的地方去。透过流程（有时候听着不时尚）和管控，全球化大规模制造使得成本大幅度下降。在这个时点上，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成功的全球企业的经济规模比有的国家还要大，这就是当时直至现在还很成功的全球企业。

不只是在工业，服务也是一样。很多人把软件的开发从本土挪到中国大连、印度；在马来西亚成立会计公司，那里的会计毕业生又多又便宜……在这个时点，因为物联网的重新设计，创造了全球的整合。

2.“万物互联”时代“管理重构”

但这些管理的提炼，开始现在碰到挑战。

第一，现在的消费者要定制化的产品，要很快的反应，要的不是大量的制造而是个性化的定制。很长的供应链往往没有办法反应，再加上新的科技，包括互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等可以采用新的知识，或者透过区块链使得设计交易既分散又安全。在这些的冲击下，此时此刻是一个新的管理理念应该要探讨并诞生的时候，这个时候对中国的管理学的讨论或者企业是一个机会，包括数字化的管理。

第二，组织从传统的管控、流程管制，变成更重要的以人为本、信赖员工、赋能授权，听起来简单，实际是一个很大的管理哲学的改变，使得中国企业跟我以前接触的跨国企业不太一样。我们虽然可以鼓励外面创业，但是更鼓励在企业里面激发每个员工的潜能，而不是传统的在流程里面做好事情就行了。过去20年，全球企业得的后遗症是细分工以后，包括中层或高层的管理阶层都说我只做好我自己的事情，我把这个事情做好就行了，见树不见林，大的变化发生的时候往往来不及。每一年，跟公司总部谈判下一年度预算做多少，不关心外面环境变化有多快。认为预算谈得好，第二年预算做到，就是很好的管理者。此时此刻，新的管理理念带来很多新的冲击，有很多中国企业事实上在这方面走得不慢，甚至更快。

我举海尔+GE家电的例子来说明这种变化。两年以前，我刚好有幸参与海尔并购美国GE家电，那时候，我看到两个截然不同的理论和文化的企业进行管理整合。GE家电说：我们是GE，GE有全世界很有名的管理，六西格玛、线性管理、流程等。海尔说：我进来以后的第一件事情，用所有的员工，由所有的当地员工来经营，包括管理阶层到CEO，你们负责你们的成败。海尔唯一坚持的是人单合一的管理理念。外国人刚听说的时候，不知道“人单合一”是什么。讲穿了，最主要的精神是，外界的变化太快了，用传统的管理流程理念来不及，今天要有更大的信任，授权给你所有的基层员工，激发他们的潜能和活力，甚至用很小的敏捷的方式去做。

刚刚开始的第一年，我可以明显看到这两种管理理念的冲击。GE美国公司领导，有些人嘴巴上讲“好好好”，心里觉得我这套不见得比你差，我为什么要学一个以青岛为基地的企业？两年以后，在最近，我看到完全改变了：一方面，GE母公司现在碰到一些问题，使得他们也反思以前的管理理论可能不见得100%适用。另一方面，它慢慢发现要走出去，居然这个母公司说授权给你，你可以做决定，不要凡事来跟总部请教，有几个原则抓清楚就行了，比如不要吃大锅饭、要激发自己的潜能等。原来一个产品可能要一年半以后才做出来，海尔的模式是你认为要做，就赶快去做，用最快的方式、最好的方式去满足消费者，你就可以做。一个月前，我参加了两年庆，GE非常高兴，因为之前十年，销售收入一直下降，经过两年努力，业务已经连续上升5个季度，甚至于最近有17%的成长。

财务的成功只是表面的，短期的。中国思维的管理机制放到GE家电以后，诞生出来新的活力。当时，领导团队全部在场，美国CEO讲话的时候，那种热情洋溢，我看了真的是很感动。我认为，中国管理模式理论才开始，不应该只是一个白色家电的企业。海尔在思考怎么变成智慧家居的引领者，当GE家电能够在北美市场继续创新，变成一个智慧家居引领者的时候，现在这一套新的中国式的管理理论摆在一家美国本土公司上，能更进一步开花结果。当然，还有一个路程要学习，但是值得将来一起探讨。

物联时代“数字化转型成为企业核心战略”

1.数字化转型，中国企业走得不慢，甚至很快

通过数字化的技术，包括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或区块链，企业都在思考怎么样去颠覆客户关系体验，颠覆做出新的产品和服务的速度，或者更有效地提升整个资产的运作效率、管理效率以及风险管控。

IDC去年的报告说，全世界1000大的企业里面，67%已经把数字化转型变成企业级的战略了。中国现在以及未来有很多很好的故事，比如，大家都熟悉的移动支付，最近华尔街日报谈到，阿里的支付宝和腾讯的微信支付的规模已经比master和visa全世界加起来的规模都来得大。这就是典型的用数字颠覆跟客户关系的一个例子，还会有太多别的例子继续发生。

2.中国企业更积极利用人工智能提升客户体验

作为商学院，有很多课题可以研究。在一个每两年对全世界上千位企业一把手做的调研中，别的内容不提，只提一件事情：中国企业愿意投入运用新的科技，尤其是人工智能，在改变它、重塑它跟客户关系上的力度跟决心，比起其他参与调研的企业都来得大。当然，人工智能不是万能的，还有很多问题，但我只想举这个例子说明，今天中国企业在管理上运用新科技、尝试新科技上，事实上速度不但不慢，甚至走在前面。所以报告说，中国企业管理模式影响全球。

引领未来

1.未来会有很多改变

第一，今天有很多调研（包括诺贝尔奖得主）说，因为科技，人类平均寿命可能会达到100岁、120岁甚至130岁。世界在变，我们现在碰到了全世界很多企业都不见得解决的问题。未来的工作方式在改变，医生因为人工智能的机器学习，帮他去协助判断的效率已经比人工更快。一个美国律师平均要花40%的时间做案例研究，今天人工智能的机器已经可以教你，你可以把这40%的时间省下来。还有很多工作的形态在未来都会改变。

第二，我们现在熟悉的产业都会有改变。在中国，新零售是大家最喜欢谈的。新的能源和物联网连接以后，能大幅度节约能源；交通汽车领域，自动驾驶等新产业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互联网改变了商业模式，最近IBM的董事长提出一件事情，他说，因为人工智能，因为机器开始学习，所以，商业模式改变的速度不但不会慢，甚至于用一个新的指数级的速度在提升。

当中国企业引领未来的时候，会有特别突出的管理理论大突破。今天那么多的变化，都是在往前跑，中国的企业（包括商学界或者研究所）都有很好的机会。

对此，我很认同张瑞敏先生的观点：“当下，互联网把传统的经典管理理论给颠覆了，所有的企业都需要改变管理模式，对西方很多企业来说，他们曾经的先进管理经营和模式，在今天已经不是资产而是负债。但中国的企业却没有那么多包袱，我们应该抓住机会实现时代的引领。” 

2.持续成长

中国有同仁堂这样的百年企业，但大部分中国企业是在改革开放以后成长起来的。怎样持续发展？有人统计，因为快速变化的时代，很多企业寿命很短。所以，中国企业管理模式不只是让全世界参考的一时成功，而是要让这种管理思维模式使企业成功40年、50年甚至100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题目。

日本的长寿企业很多，最重要的是他们很重视诚信。产品会变，消费者会变，但企业能不能诚信很重要。

另外一个例子是100多岁的IBM。当IBM成立100周年的时候，董事长说，我们不要办活动庆祝，我们回过来反思一下，前面的人在过去这100年做对了哪几件事情，使得IBM几经波折能活100岁，使得现在人跑这一棒的时候能够学到一些东西。反思后认为只有三件事情：第一，要不断地了解科技的变化，要不断地尝试运用科技去解决今天以及未来商业或社会的重大问题。第二，企业的现代化管理不断变化，除了企业的文化、基本价值、信念这三条不要改，所有现代化管理都可以丢掉，重新再学。第三，要因为我们的存在，让世界变得更好，让社会变得更有价值。所以IBM当年谈到了智慧企业、智慧世界等。

刚才好几位学者、专家谈到，今天我们的管理要突破的同时，还要考量这个管理理念是不是真的最后服务了社会、解决了社会的问题。在这点上，中国有很多企业是很不错的。

在过去三年，有一个在中国一直办的全球社会家企业论坛，我念一段当年的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在大会上说的话：“我们必须时刻牢记商业不可能在一个失败的社会中取得成功，也就是说要以长远的眼光看待经济的发展和股东的利益，从而得到长远、可持续的发展方案，这需要各个企业主动思考其所处社会的利益。”

今天，企业的管理在求新求变的时候，还要有中国哲学道德观的思维，在所有的变化里，以解决社会问题为出发点，中国的企业才能更长更久。

为什么这个时候特别重要？我们前面谈到人工智能，人工智能带来好处的同时也有很多的问题。霍金说，人工智能可能是人类最好的事情，也可能是最可怕的事情。举个典型的例子，共享单车刚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棒，当很多的时候，发现小区都塞满了共享单车，阻碍了很多人的交通。所以，在未来，科技的变化，甚至可能走在法律法规前面。企业在管理上要更有前瞻性的社会价值讨论，而不光是等着法律追上来。

3.未来的企业特质

中国企业在过去三四十年，有了非常了不起的成长。未来的企业特质是什么？我认为包括五点：（1）渴求变革，中国很多企业不怕变。（2）全球整合，要有一个全球的视野。（3）让创新超出客户的想象，要能够创新，大幅度超越客户的想象。（4）真诚，而不仅仅是慷慨，一个成功的企业是真诚的，不是捐捐钱、回馈社会、做做公益而已，不仅是慷慨，而是真诚为社会服务。（5）颠覆性的业务创新。

当谈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候，中国企业如果能在管理理论上把这五个方面融入进去，我认为中国企业将来是非常了不起的。

以上是我的报告，非常感谢！

（文字整理/编辑 吴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