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俞敏洪，新东方教育集团创始人

来源：华夏基石e洞察（ID：chnstonewx）

本文整理摘自俞敏洪新书《俞敏洪：我的成长观》，版权归作者及本书所有，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11月7日，俞敏洪直播时表示，新东方未来计划成立一个大型的农业平台，将会和几百位老师通过直播带货帮助农产品销售，支持乡村振兴事业。他表示，新东方将停止最大业务，接近1500个教学点要退租，课桌椅还要再送至少8万套。

下文整理自俞敏洪所著《俞敏洪：我的成长观》。

01

企业家需要的创新是什么

我越来越紧迫地感到，需要看的东西必须尽快看，需要做的事情必须尽快做，需要见的人必须尽快见。我现在就是这么做的，看到了我想看的风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

创新，意味着打破陈规陋习，为自己创造一个新的世界。创新意味着在陈腐的土地上，发出新的种子，生出新的萌芽，开出新的花朵。

我曾经读过一篇微信上推送的文章，是许小年教授在一个论坛上做的演讲，有几句话我觉得很有意思，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下。

在这篇文章中，许小年说：企业家需要创新，而不是发明；需要创造性地组合，而不是从无到有地创造。创新的重点在于创，而不在于新。我们需要明确的是创新并不意味着新潮，而在于创造。创新不在于新，甚至可以很旧。我觉得这句话还是很有意思的，因为我们一谈到创新，想到的就是“无中生有”，或者认为只要不是现在的高科技，就不是创新。好像我们做事业的时候，做商业模式特征分析的时候，不谈到人工智能、区块链、AR（增强现实）、VR（虚拟现实），就显得特落后。

其实，我觉得创新更多来自一种思想意识，不在于发明新的东西，而在于把已有的因素结合起来。把这些因素结合起来并不难，难的是把这些因素结合起来以后，做成一个带动你自己和社会进步的、有意义的事业，并且这个事业可以持续发展下去，我觉得这才是重点。

“创新经济学之父”约瑟夫·熊彼特认为，企业家要做的就是把现有的要素重新组合，创造出新的产品、技术和服务。所以他说，创新不是去拿诺贝尔奖，而是创造性地组合现有的要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要素，你拥有的要素跟我的是不一样的，你的知识结构跟我也是不一样的。在自己不拥有的范围之内去结合，是没有用的，因为你并没有掌控那些东西，所以一定要在自己拥有的范围之内去组合资源，这样才能够取得真正的成功。

其实我在做新东方的时候，反复思考一件事情，我拥有什么资源以及我的资源可以怎么组合。我非常认真地分析了自己的弱点。比如说我的弱点有两个：第一是不懂高科技，我喜欢高科技，但是完全不懂其中的原理；第二，我这个人做事情不善于进行革命性的创新，也就是我喜欢循序渐进地往前走。

所以两三年前，当科技潮流覆盖整个教育领域、所有教育行业的创新公司都在蓬勃发展的时候，我给自己定了个调子，就是我必须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来推动新东方的发展。哪怕其他人天天说我落后，天天说我老古董，我也不能为了赢得社会上一瞬间的赞叹，去冒我无法掌控的风险，去以新东方的命运为代价。但我定了一个基调，就是继续以线下教育为主，当然这也包含了我自己的判断。这个判断就是我认为老百姓是不可能放弃让老师和学生面对面，促使孩子能够更加专注地学习和全面成长的这样一个机会的。

当然，我不否认在线教育必然是未来的一个重要方向。所以在这种判断之下，我做的第二件事情是把科技组合输入到线下教育中去，跟线下教育形成比较完美的结合。

到今天为止，我还觉得这一判断是对的。原因非常简单，这三年新东方的业务增长量和学生人数增长量在 35% 左右。在收入已经接近 300亿元的情况之下，哪一个企业的业务能达到 35% 的增长？我觉得还是很厉害的。但其实这三年，外面很多人都在说我落后了、陈旧了。为了证明我不落后、不陈旧，我在 2019 年 4 月专门把新东方在线独立出来，带到香港去上市。

虽然新东方在线现在依然很小，但是我深刻地意识到在线教育是中国未来教育的另外一个重要领域，所以我把它和线下教育叫作新东方双平台战略：线下战略继续稳步前进，线上战略必须突飞猛进。为了给在线教育足够的平台和足够的利益诱惑，我们把在线教育推到了香港交易所去上市，推上去的时候市值是 100 亿港元，现在是 200 多亿港元。

我认为中国教育领域就是一个海洋，当海洋中有人捞了一船鱼的时候，你不要着急说再也没鱼了。你要考虑的是通过自己的方式寻找其他有鱼的地方，去努力发展。所以我依然认为新东方在线教育会有重大的机会。我只记住一点，在自己的最大能力范围之内，充分地扩大调动范围，不管什么资源，把它组合起来，变成一个可持续的商业模式，这才算是把事情做好。所以，我特别不鼓励各位超越自己的能力范围去忽悠别人。就算你忽悠成功了，但是没有能力操盘，最后的结果依然是一地鸡毛。

许小年也说创新需要三个要素。第一个要素是强大的联想力。联想公司曾经有句广告语：世界失去联想，人类将会怎么样？确实是这样的。人作为企业家的最大的能力是善于把各种要素结合起来，比如把草和天空结合起来，把山和大海结合起来，这是企业家最厉害的能力。企业家永远不可能单一，看到草就觉得草厉害，那一定是因为有蓝天的映衬、有大海的背景，我觉得这就是许小年所说的联想力，我帮他解释一下。

第二个要素是自我表达。什么叫自我表达？比如：我希望这辈子过得不平庸；我希望把我生命中的各种要素组合起来以后，能够开创出一个事业，这个事业既能影响我自己，也能影响世界的发展。这些都是自我表达。

自我表达意味着你要不断地自我进取，因为你可能困惑很久才能顿悟，自我表达也意味着你愿意随时放弃你的沉默成分，愿意用新的能力和新的水平来追求未来，而不是活在过去，或者说沉迷于过去。当然不沉迷于过去，并不意味着你马上放弃传统，咱们中国就曾因为激进地放弃传统留下了很多后遗症。今天在某种意义上，我们还有传统文化的空缺和空白。

有人告诉我说：俞敏洪，你把新东方的线下业务一次性砍掉，新东方就变成了全世界最大的在线教育公司。我确实可以这么做，因为新东方的线下学生有 500 多万，如此一来，至少能留下三四百万变成新东方在线的学生。新东方确实有可能在一时之内，变成中国最大的在线教育公司。但是，我们不会这么做。

第三个要素是专注。在最熟悉的领域，最有可能得到创新的结果，我觉得这一句话也说得非常对。很多创业者喜欢在自己完全不懂、完全不熟悉的领域创新，最后的结果可能是赶了时髦，失去了在自己最熟悉的领域变革和创新的机会。

我在做新东方的过程中，真的有很多可以做别的领域的机会，包括房地产领域。如果那个时候我去了，可能的结果是可以赚很多钱，但新东方可能不会有上市的机会，更加不可能有现在的发展。所以当时，我最终的判断就是因为我对这个领域不熟悉，所以即使能赚钱我也不进去。那反过来说，对于你熟悉的领域，你必须努力地去熟悉新事物。

就像我，科技领域我是不熟悉的，但是新东方现在的最高决策层——总裁办公会 7 个人中，已经有 4 个是计算机系毕业的。我不懂我可以用别人，就像马云反复说自己不懂技术，但是阿里巴巴的技术人员在中国应该算是排在最前面的。所以最厉害的人不仅仅是用自己的能力，也应该用别人的能力。有时候我发现进得有点晚，但是我开始学会了进入，我就觉得这是好事。

02

何谓真正的大企业家？

所谓的真正的大企业家是什么样的？对此，我有一句总结：在纷繁的表面下去发现问题的真相，并提供解决方案，而不是被利益或者道义牵着鼻子走。如果发现这里有利可图，就赶快冲到这儿，那里有利可图，又赶快冲到那儿，是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企业家的。因为这样的人没有定心，也没有定法。如果以某种道义来谴责人们本来可以做的好事，那好事就会变成坏事。

我曾看过一篇挺有意思的文章，讲的是基友拉斯船长和乔治教师的故事。19 世纪末，爱尔兰有好几年发生了大饥荒，所以爱尔兰人要逃到美国去，但是没有路可走。基友拉斯船长发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向每人收 100 爱尔兰币，然后把他带到美国去。当时的 100 爱尔兰币是很贵的，相当于现在收你 1 万元人民币开船把你带到美国去。但当时的爱尔兰老百姓仍蜂拥而至，这个船长就不断地把人运到美国，因为他们觉得到美国就有了活路。今天很多爱尔兰裔美国人的先人，就是基友拉斯船长运过去的。后来，有一位名叫乔治的教师看了很愤怒，说这位船长是乘人之危，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还拿老百姓的钱，为什么不能免费把人送过去？所以，他就写了一封信给爱尔兰的法院，把船长告上了法庭。于是，船长就被抓到了监狱。老百姓得知消息就开始闹，说自己宁可付钱也要去美国，但是监狱不放人出来。据说，船长后来意识到自己犯了罪，就在监狱里自杀了。这个时候教师才发现，他本来是想让人们不交钱，但是却让更多的人饿死在了爱尔兰。这个教师最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以最高道德的名义做了一件坏事，于是他转身变成船长，收每个人 10 爱尔兰币，继续用船长留下来的那条船把爱尔兰人送到美国去。这时，老百姓就来问他：当初我们交钱你不让交，现在为什么要收我们的钱？这个教师对他们说：如果我不收 10 爱尔兰币就没有能力把你们运过去。30 年来，他送十几万爱尔兰人到美国去，终于完成了船长的遗愿。

文章的结尾说得很简单，说一个人因为人们的需求而过分贪婪地去收钱，那他肯定不是真正的好生意人。这指的是基友拉斯船长，因为他当时收的钱实在太贵了，你看后来教师收10爱尔兰币，就能把人运过去，而他收了 100 爱尔兰币，这叫暴利。做暴利生意的人都是不可长久的，而以道义和公正的名义，剥夺人们追求自由、幸福、财富权利的人，会更加糟糕。

所以，如何在道义和利益之间保证创业和生意得以持续，推动社会进步，帮助人们解决困难，其实非常重要。需要你对社会、对自己的良心不断地进行反问和反思。

再回到创业的道和术上。我认为，商业依靠道，但是道并不能帮助商业取得成功，这句话有点绕。我想说的意思是，做商业必须要有道，但是道本身不能帮助你获得成功，就像一个道学先生，天天讲道德，不可能改变社会是一样的道理。

道是方向、是目的，而术就是飞机、高铁和火车。方向有了，我就知道往什么地方开了，就知道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术。所以在术的层面我也坚持三点。

第一是我做生意的原则，叫作近悦远来，先把能找到的客人服务好，服务好一个客户，便能来两个，两个服务好了，便能来四个……但如果你连自己眼前的客户都没有服务好，就想着去服务远方的客户，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这是我做生意的第一原则，在新东方，先把来的客户服务好，别忙着去发广告、做营销。新东方的现有客户，大家是不是都满意了，先把这块干好再说，这就是我在 4 年前给新东方下的死命令。所以，新东方是没有营销队伍的。

第二是以终为始。你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是什么？你想通过这件事情把自己变成什么样的人？把这个目的，即所谓的初心写在笔记本上，每天看一看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违背了初心。我现在问自己的问题就是：你做新东方，坚持下去的目的是什么？答案是帮助更多的孩子成长，除了帮助城里的孩子，还要帮助农村的孩子。所以，我现在60%的精力已经用在山区和农村地区的孩子教育上，因为这符合我的最终目的。这样以终为始来推的话，我就能推出面向农村和山区孩子的教育服务，思考新东方怎样能更好地帮助他们，以及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商业模式。

第三是急事慢做，当做了一个匆忙的决定有了一个充分的商业机会的时候，你要先想清楚路径，想清楚方法，最后再下手去做。一旦做了，就要迅速推进。如果在做之前不想清楚，做到最后的结果有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还需要思考的是：哪些东西该推翻？哪些东西该坚持？哪些东西该用创新的方式去做？哪些东西眼前可以作为创新的基础？就像我前面说的，即使最腐败的土壤中间也能开出最美丽的鲜花，但如果做不到，就有可能让自己变成祭品。实际上，我还说过：术而无道，最终一定会失败。因为光知道术而没有方向，最终一定会出问题。但是，有道而无术，事业也会平庸。所以，既要有道又要有术，才能够让自己做得更好。这句话，与大家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