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彭剑锋，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华夏基石管理咨询集团董事长
来源：华夏基石e洞察（ID：chnstone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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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面临的这个世界，正日益呈现多变、复杂、混沌、不确定的状态。虚拟与现实、精神与物质世界叠加融合，人机物三元深度连接与交互，以Chat GPT为标志的生成式新一代人工智能横空出世，数字人与硅基人成为组织新生产要素与新劳动力，数智化使产业与社会构成新场景、新生态、新模式。同时，国际形势诡异动荡，经济未来预期让人看不清，走势看不懂，企业家面对高度不确定的现实世界，往往会有一种莫名的迷茫与焦虑感。
 
如何走出这种迷茫与焦虑的状态？我认为，首先必须要进行认知与思维的革命，因为你用传统的认知与思维方式很难在现实世界认清方向，找到出路。面对高度不确定的新世界，人的最大的局限还是认知的局限，最大的障碍还是思维的障碍，用旧地图找不到新大陆，我们能否重构一张新地图？能否走出连续性经验曲线，能否用断点、突变和跃迁思维，深挖各种可能性，去做不可能，重画一张新地图，开创一块新大陆呢？这就需要我们突破传统经验认知的局限，突破固有思维的边界，以量子思维让大脑烧一烧，燃一燃，才能拨开迷雾，洞见未来。量子思维为人们认知新世界、新秩序、新状态、新变化开启了一扇智慧的窗户，打开了人们认知的局限，突破了思维的边界，可以让我们跨越传统思维的陷阱。
 
虽然我们并不清楚量子到底是什么，或者受限于语言，很难描述出具体量子的状态，但量子科学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科学，以量子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第二次量子革命，将颠覆对宏观和微观世界的认知。量子学说的一些基本原理，如不确定原理，量子态叠加原理、量子波粒二象性原理、量子纠缠原理、量子跃迁原理等，已得到科学界的证实和认可。量子力学、量子思维对世界的重新认知的方向是正确的，未来的世界必将是量子的世界，需要我们用无知者无畏般的精神去探索、去证悟。
 
量子理论的核心思想是什么？将来它会对我们的管理思维，尤其是对企业未来的成长和发展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带来什么样的启示？本文将试图用量子的第一性原理，即量子的不确定性原理来探讨面对高度的不确定性，企业如何寻找自身成长和发展的内在确定性。
   
什么是量子的不确定性原理？我们在观测一个粒子之前，它的位置和速度永远处于多个位置和多重速度的叠加态中，呈现为波函数所描述的“一团模糊的云”；一旦我们进行观测，这个粒子就会立刻由波函数的叠加态坍缩到波和粒子所代表的经典态。在观察和测量的过程中，当我们越想知道一个粒子的位置时，就越不能确定它的速度；当我们越想确定它的速度时，就越不能确定它的位置。也就是说，这个粒子的位置和速度永远不能同时确定，这就是量子力学的主要创始人沃纳·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提出的不确定性原理。
 
这是从物理学的角度，对世界认知的一种颠覆。因为以牛顿为代表的科学家构建了一套科学体系的同时，也确立了一种机械论式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即牛顿(式)世界观或牛顿(式)思维。在牛顿思维的观念中，宇宙就是一台构造严密的机器，它由相互独立的部件组成，精确无误地运转；事物的发展演化也遵循同样的机械规律，以相同的机械化方式相互影响——一切皆可预知，只要给定初始条件，我们就可以用客观、量化和数学的方法推算出未来会发生的一切。
 
然而，19世纪末，这个精确运行、完全确定的世界却被研究“三体问题”的数学家亨利·庞加莱(Henri Poincaré)敲出了一道裂缝。“三体问题”是指研究三个任意质量、任意初始位置和任意速度的天体，在相互之间万有引力作用下的运动规律问题。它看似简单，只涉及三个天体，且支配天体运动的就是简单的万有引力，然而要预测这三个天体的运动却几乎不可能。整个三体系统其实就是一个混沌系统，只要任何天体的初始状态发生一丁点的变化，这个系统后来的运动状况就会出现巨大的偏差。这被看作是现代混沌理论的前身，对初始条件极端敏感是混沌现象最本质的特征，美国气象学家洛伦兹1963年提出的著名的“蝴蝶效应”，就是混沌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
 
庞加莱的发现同时揭示出，即使一个系统遵循确定性的运动规律，它的演化发展也会出现类似随机的不确定性。而且混沌现象无论是在自然界还是在人类社会中都普遍存在，天气变化、流体运动、经济活动、生物进化等都符合混沌系统的发展演化规律，甚至可以说，混沌已经统治了我们周围的一切现象。
 
概括的说，不确定性原理有几个核心思想：
 
第一，灰色混沌、难以测量是世界的本质特征。整个世界是一团模糊的云，是黑白叠加的灰色而混沌的世界，混沌世界的一切事物都处于不确定中，虽充满活力，但没法精准把握，难以测量。
 
第二，“蝴蝶效应”，即初始条件下，某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毫无关系、非常微小的变量可能会带来巨大的系统性偏差，带来巨大的改变。某地上空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动翅膀而扰动了空气，长时间后可能导致遥远的彼地发生一场暴风雨。
 
第三，非连续性突变，即事物的变化与发展并不是单一、线性、连续的、确定的，而是复杂的、非线性、非连续、断点式的，甚至是突变和跃迁式的，创新来自对经验的质疑与超越，来自于价值的新发现与新创造。
 
实际上即使一个系统遵循确定性运动规律，它的演化过程也会出现类似随机的不确定性，而且混沌现象无论是在自然界还是在人类社会都普遍存在，天气变化、流体运动、经济活动、生物进化等符合混沌系统发展演化规律。所以混沌统治我们周围的一切现象。
 
引申到管理学来讲，企业所面对的市场环境，所面临的产业未来前景就是不确定性的，就是一个灰色而混沌的世界。工业文明时期，我们总是把未来的发展看成是一个连续而确定性的过程，在数智化时代，我们必须接受一个现实，即世界的本质是不确定的，世界也正在以不确定的方式演变发展。在数智化时代，虽然信息越来越对称，消费者、企业和行业之间的连接越来越紧密，但未来愈来愈看不清、测不准，一切难以预见。消费者需求变化加速且日益呈现个性化，颠覆式技术创新与商业模式创新层出不穷，市场瞬息万变，产业边界、企业边界、组织边界越来越模糊而跨界混序，产业生态体系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企业的成长轨道无迹可循，成长空间无边界可触，成长模式无标杆可追随。  
我认为，不确定性原理对我们重构企业的经营与管理新思维有以下启示。
 
启示一：混沌中方向最重要，信念最重要，不确定中的确定，就是寻找企业未来长期、恒定而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业。
 
在一个高度不确定的世界里，什么是确定的？量子的“宇宙波函数”揭示出，不确定性、随机性并不是一个事物的真实状态和本质属性，它只是对事物所具有的不完整、不全面信息的具体表达。如果我们能在“宇宙波函数”所代表的一个“全然”的和“完整信息”的角度对事物进行观察认知，那么它的运行规律一定是确定的、线性的、决定性的。在根本意义上，事物“不确定性”是我们参与观察和认知的结果，是我们局限性的观察和认知视角的自然呈现；在一个更高维度的全观视角下，事物的运行又是完全确定、可以预测的。任何事物都是主客体相互交融的辩证系统——确定性中隐含着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中也隐含着确定性。就像量子力学的“宇宙波函数”，价值、意义、使命、愿景、信念这些看起来最虚拟和抽象的概念，又是这个时代最具有稳定性、确定性、实在性的要素，而它们也就是一个企业真正需要坚持的，最具内在确定性的基石。
 
有理想和信念的企业家，往往不会只盯着眼下的路，埋头拉车，而是会找一个远方的“虚点”，一个不会发生变化的概念，以此来解释自己做的事。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马云说阿里巴巴做的不是电商，而是数据；迪士尼说自己做的不是动画片，而是要使人们快乐。虽然相对于“电商”和“动画”，“数据”和“快乐”更“虚拟”，但它们无疑也具有更确定、更长期和更恒定的价值。正如“得到App”创始人罗振宇所说，“长期主义不是指我们坚持什么长期不变，而是要去判断什么长期不变值得坚持”。又如软银孙正义所言：当迷茫的时候，只管往远处看，就能看到洪流中的未来。
 
这也解释了华为创始人任正非为什么强调，面对高度的不确定性，华为要保持方向大致正确，组织必须充满活力。而决定组织活力与战斗力的核心是让组织成员有使命感，有激情，大家凝聚在有意义、有价值的事业目标追求下力出一孔、利出一孔。量子理论揭示了整个世界是一个混沌的世界，是一个不确定的世界，不确定性是世界的本质和常态。但是，意识和精神会影响到物质的运行状态，所以在不确定的世界之中，方向最重要，理想信念最重要，精神的力量无穷，在混沌之中要认清方向，坚定信念，相信未来，以长期主义，以灰度思维，坚持做有意义和有价值的事业。
 
方向最重要，是指要洞见趋势与方向在什么地方。因为在一个混沌的世界，你如果看不清方向，乱窜一气，你就有可能不断地在原地打转，走不出去，走不出困惑，走不出困境，走不出混沌。走出混沌的最根本的要素是坚定信念，保持方向大致正确。在混沌之中最重要的首先是坚定信念，回归初心，相信相信的力量，用正能量牵引出未来。相信信念与精神的作用，按照中国传统来讲就是相信心的力量。这一点从做企业来讲，使命感就非常重要，方向非常重要，愿景非常重要。彼得·德鲁克早就提出了基于愿景的领导力这一概念。
 
企业家最重要的是首先要洞见趋势，看清方向，能够以愿景来凝聚人心，以愿景来引领大家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努力前进。第一是相信相信的力量，方向大致正确，保持组织活力；第二是要快速行动，主动走出舒适区，要自我变革，自我超越。你只有主动走出舒适区，主动去改变自己，才能找到出路，才能适应这个不确定性的世界。同时，企业战略就是对未来不确定性的选择，战略的选择往往是方向性的、探索性的，甚至是试错性的，而不是来自预先精确的计算与方案制定。
 
某种意义上，战略不是一种预先的计划设计，战略的原点不是来自战略专家或战略职能部门，而是来自于企业家，来自于企业家对未来趋势与发展机会的洞察与感知，来自于企业家的发心动念，是一种企业家精神，是一种面向未来的企业家信念、追求与意识流。
 
所谓意识流就是企业家对未来发展趋势、机会的先知先觉与共同认知。如互联网及许多新型产业的发展并不是来自预先的设计，而是来自于企业家与投资家的意识与共同感知。大家都坚信互联网有未来，未来的世界是互联网的世界，坚信这么做是正确的，而非因为正确才去做。有了这种前瞻性的意识与信念，大家都相信它，资金和人才就会往互联网里涌，一旦能量集聚到一定程度，就会找到商业模式成功的突破口。商业模式一旦成功，更多的资金和人才又会涌入，最终会形成涌流与涌现。当无数涌流开始连接、汇集、交互以后，就会形成波涛汹涌、不可阻挡的洪流与大势，互联网就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产业。而那些先知先觉者、勇于创新投入其中者，如阿里的马云、腾讯的马化腾、京东的刘强东等便创造了互联网企业成长的奇迹。
 
启示二：创新变革是企业生存和发展的永恒主题，主动走出舒适区，以长期主义，接纳现实，做好当下，关注蝴蝶翅膀的每次扇动。
 
量子的发现推翻了我们对世界连续变化的认识，也就是说，随着量子力学的进一步发现，以及接下来所发现的一系列新现象、新规律，从“波粒二象性”到不确定性原理，到“薛定谔的猫”所代表的量子态叠加，到幽灵般超距作用所形容的量子纠缠等，都揭示了物理现象更为基本的运行规律，量子的发现彻底颠覆了牛顿物理学所创制的传统世界观和方法论，实际上就是对世界的颠覆式认知——世界的变化不是一个连续性的曲线，它会出现突变，会出现断点，会出现颠覆，对原有的完全否定。
 
量子理论对物理世界的颠覆性认知在警示我们：人类世界发展到今天，需要突破性的变革思维，需要一场认知与思维革命。现代科学体系创建以来，或者说工业革命以来，我们一直试图去构建一个确定的、稳定的、线性的世界。这些让我们有安全感，但这可能恰恰是一场大梦，一个幻象。实际上你要接受，这个世界就是一团模糊的云，就是一个既确定又不确定的世界，就是一个黑白叠加的灰色世界,你在一个多变的世界中生存，还是回归以变应变，以不变应万变的生存法则。所谓以变应变，就是将变革与创新作为企业生存和发展的永恒主题，主动走出舒适区，突破已有的资源和能力局限，挖掘一切可能，去做不可能，走出连续性经验曲线，实现变革与跃迁式成长。
 
面对变化和不确定性，很多企业家之所以会迷茫和焦虑，根本原因就在于不接受现实、抗拒变化，不愿走出舒适区，沉迷在过去的成功经验的“荣光”中难以自拔。
 
量子理论虽然让我们看到了“宇宙波函数”的确定性，揭示出“确定性”与“不确定性”之间的辩证关系，但它同时也得出了一个非常“悖缪”的结论：要想了解事物，肯定要对它进行观察和认知，但这个观察认知活动一旦展开，我们就会不可避免地与它形成一种整体性的纠缠关系，而这种整体关系又决定了无法探知到事物的真实信息。我们与世界似乎永远在玩一个“小狗追尾巴的游戏”（见图）。在这里，我们相当于小狗的眼睛，世界相当于小狗的尾巴。
   
当我们不与世界发生互动时，世界就能充分地保持独立，并以一个“波函数”的形式，线性地、确定性地演化（此时的世界还没有蜕变为“尾巴”，它是独立于我们的一个系统，遵循着它自己的线性规律发展演化）；然而，一旦我们想要知道世界的状态，一旦对它进行观察和认知，我们就和世界共同形成了“小狗追尾巴”的整体性、动态性格局——在这里，你变它也变，它变你也变，最后变得你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你，你不认识你自己、它也不认识它自己。
 
而且事实还不止如此，一旦进行观察，我们所获得的信息注定是缺失和扭曲的，因为观察和认知已经让我们和世界纠缠为一个整体，我们不可能脱离我们自身去观察世界，拽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拔起来。此时，无论是我们（小狗的眼睛，或者小狗的头部）还是世界（小狗的尾巴），都在“我追（观察）你变”“你变我追”“我变你也变”“你变我也变”的动态格局中偏离了它们的“本来面目”，我们所能获得的，始终只是这个世界（也是我们）以及被观察事物的片面性和扭曲性的信息。而且在严格的意义上，只要我们进行观察，存在的也只是我们和世界构成的“小狗的整体”，而没有“我们（小狗的眼睛）”和“小狗的尾巴”的划分。要想看到小狗的全貌，获得它的完整信息，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拥有一双超越于我们自身和小狗尾巴的“上帝视角”。
 
在追求确定性、追求“波函数”的意义上，“长期主义”就是要锚定和获得那个长期不变的“虚点”“小狗全貌”或者说“上帝视角”。虽然我们与世界之间“小狗追尾巴”的动态格局注定了我们不可能直接探测到世界的真实信息，但如果放弃了对世界的观察和认知，那么我们就会失去发现“小狗全貌”的唯一通路。正确的方法是：不仅不能放弃对世界/事物的观察和认知，反而要通过更持续、更深入的观察和认知，尽可能多的获得有关它们的“碎片化”和“扭曲化”信息，再通过对这些碎片化信息的整合与贯通，让具有确定性的“小狗全貌”和“上帝视角”自然涌现出来。得到APP“每天听本书”栏目的李南南老师曾经分享了一个有趣的小知识，这个小知识虽然简单，但其中蕴含着如何从碎片化的信息中获得“小狗全貌”和“上帝视角”的具体方法：
 
森林里面最容易引起火灾的是什么？听到这个问题我们的第一反应往往会是烟头、火柴之类的易燃物品，然而正确的答案却是“没有喝完的矿泉水瓶”。你可能会觉得奇怪，瓶装水怎么会导致火灾呢？其实，这背后的原理很简单。你可以想象一下，把瓶子放倒之后里面水的形状。它是不是很像一个凸透镜？没错。没喝完的矿泉水，在阳光的照射下，就会像凸透镜一样，把阳光汇聚在一点，时间长了，就会把干枯的树叶烤着。火灾，就这么发生了。但问题是，水反而能引发火灾，这件事本身有点违反直觉。因此，很多人不太把矿泉水瓶当回事，随手乱扔。这就是最让护林员头疼的事情。
 
这个小例子一方面说明即使我们对事物的局部信息很了解，但在整体上，我们还会表现得很无知。另一方面它也揭示出，我们虽然都知道半瓶矿泉水会变成凸透镜，凸透镜会汇聚阳光，阳光汇聚会引燃树叶等等这些孤立的、片段性的信息，但只要不把它们关联贯通起来，我们就始终无法跳出碎片化、片面化的信息本身，去发现引发火灾的本质原因。而这里的“本质原因”就是我们应该把握的，具有真实性和确定性价值的东西，也就是长期主义需要坚持的那个“虚点”“波函数”“小狗全貌”和“上帝视角”。
 
我们和世界之间所构成的“小狗追尾巴”的持续性的动态格局，同时也决定了“长期主义”所要追求和锚定的那个“长期不变”的点，其实并不在远方，而是时刻蕴含在我们当下的认知和行动的过程中，是我们每时每刻认知和行动的自然呈现——长期主义不在别处，就在我们脚下。我们并不是在等待发现一件大事，而是当下的一件件小事整合贯通起来，正在涌现和生成出那件大事。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好战略，坏战略》的作者鲁梅尔特教授一直在强调，真正的战略不是“设定目标”，而是“解决问题”。在他看来，一个没有行动和解决问题的目标是不存在的；对于一个好战略而言，它的目标会与行动和合一体，难以区分。
 
长期价值主义不在别处，往往就在当下，坚持长期主义，你还是要接受现实，接纳不确定性是常态，并且用颠覆式的创新思维和认知革命，直面当下。
 
当然，在混沌之中一定会焦虑，一定会有很多现实的困难，但就如国务院总理李强所说的，困难不可怕，可怕是你回避困难，你要迎难而上，你要解决现实的困难。
 
现实就是不确定性，现实就是混沌。过去传统的思维是瞄准大概率事件，而现在需要同时考虑到小概率事件，考虑到“蝴蝶效应”，这是不确定性原理下很重要的思维。
 
过去是靠大概率来推导确定性，依据这种大概率的确定性来做关于未来的决策，但现在则不然，从管理的角度来讲，小人物可能成就大事业，小事件可能会点燃起熊熊大火，星星之火能够燎原，这就是蝴蝶效应。
 
蝴蝶效应提示我们决策所依据的事实颗粒度要更细微、更精细。在数字化和智能化的时代里，我们看到，很多商业形态因为一些细小的变化而发生了系统性的变化，比如今日头条通过对个体用户的信息捕捉，进行精准阅读推送，从而改变了媒体行业的内容生产和推送逻辑。
 
对初始条件极端敏感就是混沌现象最本质的特征，而且，蝴蝶效应在当下变化的世界里可能不是偶然，而是一个必然。为什么现在“灰犀牛”“黑天鹅”事件频发？正是说明不确定性、混沌才是世界的本质和常态。
 
从创新战略思维的角度看，企业要依据测不准原理，从先瞄准再开枪的战略思维，转向先开枪再瞄准，在迭代中动态聚焦，积极探索多种可能性和开拓更多共生成长路径。任正非在与华为研发人员座谈时所指出的：我们对未来的实现形式可以有多种假设、多种技术方案，随着时间的推移，世界逐步倾向哪一种方案，我们再加大这方面的投入，逐步缩小其他方案的投入。且不必关闭其他方案，可以继续深入研究，失败的项目也培养了人才。他还举例谈到：当年我国核爆就有两种方案——邓稼先方案和王淦昌方案，王淦昌方案在当时的工业条件上实现有困难，中央先批准邓稼先方案，但王淦昌不仅全力支持邓稼先，而且也不气馁，继续研究，后来也成功了，为我国的重型核爆作出贡献。氢弹之父于敏，走了不同于别人的热核聚变之路，中国的氢弹也爆炸成功了。美国惊叹：热弹也有第二条道路？由此，任正非告诫华为的高层领导和专家：“在不确定时代，华为要走出过去战略成功的陷阱，要有气量，要容得下不同意见、不同道路，不要急于将新技术推向市场，我们要有战略耐性，要一直窥测客户需求的方向。
 
华夏基石在参与光启颠覆性创新操作系统1.0版本的起草时，通过与新生代企业家的智慧碰撞也深刻认识到：作为一个以改变“世界的创新”为使命追求的创新型企业，要构建内在的核心能力优势与颠覆式创新生态优势，必须用量子战略思维指引光启未来的发展方向。因此，光启颠覆式创新操作系统1.0指出：“基于同一个核心技术或核心能力，可衍生很多种不同的可能性以及不同的价值体系，以及与此相关的非常具体的产品及其对应的非常具体的市场，我们的责任就是尽可能多地探索可能性，尽可能在多地探索各种产品技术应用方向及产品市场共生轨道的可能性，并确定这些共生轨道的能级。”
 
因此，量子战略思维不是简单做加减法，而是要基于核心价值与能力，高度发散思维，不事先给自己设定框框，不预先给自己确定毫无根据的明确目标和框定成长路径，跳出行业约束的条条框框，在头脑风暴和集体智慧的碰撞中，不排除任何可能的方向，在实践中去探索可能性并修正、迭代和确定可能的路径，以敏锐的洞察力，能够在最有可能和最有希望的战略方向及项目上及时加大投入，并在合适的时候收割。
 
战略靠过去式的思维和坐在封闭的环境中依靠沙盘模型去推演出来是极不靠谱的。靠谱的做法恰恰是基于内在价值追求的想象、高手之间的智慧碰撞，在实践探索中基于即时事件对未来的感知与先知先觉，它更需要企业家和决策者贴近市场和客户，去感知变化。
 
“春江水暖鸭先知”，好的战略思维一定来自市场与客户，对未来的预见往往来自于不确定的事件感知。为什么美国的川普当选，让美国玩选举模型的专家大跌眼镜？而预见最准确的是义乌一个做竞选小旗子的企业家，因为他发现支持川普的小旗子的订购量数倍于支持希拉里的小旗子的订购量，而且越临近竞选，支持川普的小旗子的订购量及实际发货量越多，意味着到现场支持川普的民众越多，意愿越积极和强烈，由此，这位义乌老板断定川普能当选而希拉里不可能当选。这种预见之所以准确，因为他接地气，贴近事物的本质与源头。这种接地气的基于现实变化所发生的事件来预见未来的感知力也是量子思维最重要的特点。
 
量子思维既强调看到远方的虚点，又要快速行动，做好当下的每一个实点。所以，一旦洞见机遇，看到了方向就要向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那样，第一，快速行动；第二，挖掘一切可能，创造条件去做不可能，而不是拘泥于可能去做可能。
 
启示三：保持战略定力，以灰度思维，动态调整与平衡“变与不变”，激发组织活力，持续提升企业抗逆周期的成长能力，是企业在不确定中，保持持续成长的最可靠的确定性。
 
在不确定的混沌中前行，特斯拉创始人马斯克极度推崇“第一性原理”思维；华为任正非则倡导灰度思维。第一性原理，就是从头思考问题，从问题的起点思考解决方案，也是强调把握住最贴近一切事物本质的核心要素，寻找决定事物本质的不变法则，在变与不变之中寻求动态平衡。就是强调在变化中把握住不变的，不确定性与确定性、变与不变都是对立统一的，在变化中恰恰要回到第一性原理。比如马斯克认为未来能源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汽车的第一性就是能源，而不是外壳、内饰等，所以他在全球率先进行新能源汽车的制造。
 
灰作为一种颜色，是黑与白的叠加与融合，它体现一种混沌、模糊、混序、多元、不确定的状态。面对这种状态，企业家和企业领导者需确立灰度思维来应对不确定性。华为任正非推崇灰度哲学，信奉“合二为一”，而不是黑白对立思维。他强调开放与妥协，反对势不两立的斗争哲学，崇尚合作精神，提出：“一个领导者最重要的素质是方向、节奏，他的水平就是合适的灰度。”
 
这也是我们常讲的“守常守，变应变”，这是一个方法论，就是我们在不确定性中，不仅要看长远，还要不断在动态中调整，在变与不变中寻找平衡点。
 
在变与不变中寻求动态平衡，就要求企业家既要洞见到未来十年的变化，更要看到未来不变的是什么。比如，一个企业不变的东西是什么？就是在竞争中永远考验的是企业的核心能力，那就要看到你的行业、企业在未来五到十年都扛得住变化的核心能力到底是什么，并为此布局、谋划和投入。比如，零售形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京东一直坚持零售业的本质是要解决供应链的问题，这是京东的未来五到十年的核心能力，所以它的战略就是围绕着如何把供应链能力做大做强，把这种能力变成开放式的平台，从而链接前端碎片化的零售创新。不管前端零售形态如何创新，供应链才是行业不变的王道。所以企业要去找到你的行业的“王道”在什么地方。这一点跟你的核心竞争力并不矛盾，抓住了行业的“王道”，才能抓住你的核心竞争力的建构基础。
 
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企业习惯了在顺风顺水中抓机会求发展，但是历经三年疫情折磨，我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与企业活下来的本钱是健康的免疫系统，是你抵抗病毒、战胜病毒的免疫力，从企业角度看，就是充满活力和战斗力的组织免疫系统，就是企业穿越周期的生存与成长能力！一个企业在经济下行中，在危机中能不能生存下去，关键在于企业穿越周期的生存与成长能力的持续提升。这种逆周期成长力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
 
第一，能不能穿越行业的平均利润率下降，具有超越行业平均利润率之上的持续盈利能力。
 
任何一个行业都会出现平均利润率下降的趋势。在平均利润率下降的趋势下,企业是否具有超越平均利润率之上的盈利能力，这是企业抗逆周期成长能力的集中体现。在此过程中，要如何获取利润，赢得更大生存空间？要么靠技术创新、要么靠低成本。企业发展到今天，不能仅靠过去的低成本方式求生存，而中国企业只有具备“技术创新+低成本”这个双重能力，才能具有超越行业平均利润率下降趋势的盈利能力。
 
第二，穿越产业产能过剩、集中化兼并整合趋势，成为“剩者”。
 
何一个产业总是要走向集中化，总是要通过不断兼并重组，形成产业的相对集中，才能走向成熟。而且“大地主”往往是在“灾荒”之年产生的，这也是一个规律，一个发展趋势。企业能不能在一个产业集中度不断加强的过程中，保持优秀成为“剩者”，只有两条路：要么能够成为头部企业之一，成为行业领袖；要么成为细分领域里的隐形冠军，成为专精特新企业。
 
从产业生态的角度来讲，要么成为生态的构建者，要么成为生态的参与者，要么成为超生态者链接者。因此，产业的集中趋势、并购重组是必然的，尤其是在经济下行时期,只有“剩者为王”。
 
第三，穿越经济波动与经济危机，熬过冬天与低谷，实现逆周期成长。
 
经济总会出现周期性波动，有上升也会有低谷，对于许多产业来说，周期性波动是一种常态。如果企业只会随行情波动而成长，行情好就好，行情一波动就拉稀，说明企业不具备抗逆周期成长的能力。坏行情有好企业，好行情也有坏企业，关键在你是否比别人更优秀，产品更好，成本更低，组织更好。尤其中国经济发展到今天，过去是高速增长，未来中低速增长会成为常态。如何在危机中求生存，如何在经济下行中你比别人更能熬、更能抗、更有活力和战斗力并能够实现逆势成长，这才体现企业的真正内功与实力。
 
第四，穿越外部的不确定性、重大危机、内部成长的障碍和成功陷阱。
 
数字化时代，不确定性已成为一种常态。各类黑天鹅事件、灰犀牛事件，总是会给企业带来重大的危机，企业如何在危机中抓机遇，求生存、求发展？企业在成长发展过程中，会面临领导力、组织、人才成长的障碍，面临成长的陷阱，能不能迈过陷阱，突破成长的障碍，这是体现一个组织能力和领导力的问题。
 
第五，穿越企业家个人能力与生命时间局限，以文化、机制实现事业持续创新、基业长青。
 
个企业家都会面临个人智慧与生命时间的局限，企业家能否突破这一局限，从个人智慧走向群体智慧，从个人能力到组织能力，从个人成功到团队成功，从企业家的企业到企业的企业家？这是中国企业能否持续成长的首要障碍。同时，第一代企业家都面临接班人的问题，企业如何通过文化机制实现接班人的继创，从而基业长青？总之，中国企业发展到今天，不是那么“顺风顺水”了，必须真正穿越经济成长周期，提升在穿越周期中的成长能力。你要成为伟大的前行者，必须要提升穿越周期的成长能力。这就是企业面对不确定性所要培育和打造的最大的内在确定性。
   
总之，企业要在混沌与剧变的世界中前行，去求活、求生存和发展。量子思维给我们带来的启迪归结为六个要点：
 
第一，混沌与不确定中最重要的是要找准方向，方向大致正确，不需要去寻求精准的方向，同时方向的把握也是一个动态调整的过程。企业家要洞见趋势，把握大方向。
 
第二，坚定信念与信心。在不确定中，最大的确定来自企业家远大的理想与信念，去寻找具有未来意义和价值，但又恒定的事业“虚点”，照亮组织与人的前行。混沌中、逆境中什么最重要？信念与信心最重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相信相信的力量，对未来始终充满着信心，这是企业家与企业在混沌中前行，在逆境中求生存最伟大而坚不可摧的力量。
 
第三，第一性原理与灰度思维。在充满不确定的灰度世界中，企业家与领导者需要以第一性原理与灰度思维来应对处理错综复杂与多变的环境。第一性原理就是把握住最贴近一切事物本质的核心要素，寻找决定事物本质的不变法则，在变与不变之中寻求动态平衡。灰度思维就是华为任正非提出的：“一个领导者最重要的素质是方向、节奏，他的水平就是合适的灰度，坚定不移的正确方向来自灰度、妥协与宽容，一个清晰的方向是在混沌中产生的，是从灰色中脱颖而出的，方向是因时间和空间而变的，常常又会变得不清晰，并不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合理地掌握合适的灰度，可以使得各种影响发展的要素在一段时间内和谐，这种和谐的过程叫妥协，这种和谐的结果叫灰度。”
 
第四，发挥想象力，以颠覆式创新思维，去做不可能。不确定时代，一切皆有可能，在思维上不能拘泥于过去的连续性思维，要敢于突破对连续性思维的经验依赖，突破已有资源与能力局限，创新变革，发挥想象力，去挖掘一切可能性，像马斯克一样，快速行动，去做不可能。正如京东首席战略官廖建文博士有篇文章所讲到，“所有的极限，个人发展的极限、增长的极限……都是认知的局限。认知的局限限制了战略的想象力。”
 
第五，激活人与组织。灰度既不是黑也不是白，本身就代表一种没有定型的活跃状态，这种状态充满生机和活力，蕴含各种可能性。在不确定的灰度中，更强调人的自我驱动与个体价值创造活力，组织内部充满活力和战斗力，个体充满价值创造、自我驱动的活力，就能够应对外部的不确定性。
 
第六，坚持长期价值主义，保持战略定力，同时快速行动，做好当下，提升企业抗逆周期成长力。在不确定中锚定和获得那个长期不变的“虚点”“小狗全貌”或者说“上帝视角”，认准方向，快速行动，寻找到自己的“第一性理”，保持战略定力，长期投入、长期积累，从追求挣来得快的、容易挣的钱，转向挣正确的、难的，需要时间积累的钱，不断培育和提升企业抗逆周期成长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