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 /  樊代明 ，博士生导师，中国工程院士，原第四军医大学校长

来源：华夏基石e洞察（ID：chnstonewx）

根据2020年10月30日第八届华夏基石十月管理高峰论坛樊代明教授《疫后健康理念的转变》主题演讲整理（未经本人审核）

中国塑造了自己，也就塑造了世界；企业塑造了自己，也就塑造了未来。2020年10月30日，第八届华夏基石十月管理高峰论坛在北京举行，本届论坛主题《再造组织新能力——新能力系统重构与数智化转型》，中国工程学院院士樊代明教授、著名经济学家魏杰教授、著名管理学者彭剑锋教授、吴春波教授、黄卫伟教授、施炜博士，以及知名企业家王文京先生出席了论坛并做了主题演讲，论坛当天800位中国企业家群英荟萃共襄思想盛宴。华夏基石e洞察将陆续推发本届论坛的系列演讲文章，今日推发樊代明教授的演讲实录。

尊敬的主持人，尊敬的彭教授，各位朋友，大家早上好！非常感谢华夏基石的邀请，让我有幸第三次来十月论坛做分享与交流。

我分享的主题是“疫后健康理念”。经历了新冠疫情，大家对防范疫情、企业发展、员工健康保障等工作之间的冲突与协调应该是深有体会的。你有很多难处，但最大的难处是因为有很多选择而举棋不定。在哲学家眼里：一头毛驴，有一堆草，它一下就吃了；面前有两堆草并且距离一样，其他条件也一样，毛驴就犯难了，最后饿死了，这就是著名的布里丹选择。现在已经成为很多领域的常识。我们、我们的企业会遇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选择健康发展肯定错不了，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企业。但是你对健康的认识是否正确？

中国医学近一百年来的发展历程中，无数医生到国外学习，学成归来后发扬光大。比如我出国比较早，三十五六年前出国，回来以后发挥所长，有幸成为了一名院士。但现在情况变了，现在共产党员出去学习要被限制。更主要的是国外那一套学问，面对新的形势，是对的吗？有用吗？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让人惊心动魄，其中有许多荡气回肠的故事与情怀，有很多新闻、很多论文，也有很多争论。我也想了很多，最终的结论是：防御要常态化。常态是频度，那长度有多长？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彼”就是病毒有多狠，“己”就是人类有多“能”。

病毒有多狠。按照克强总理政府工作报告的描述“三个最”——新中国成立以来传染最快，传播最广，防治最难。新冠病毒目前全世界的死亡率也就2.5～2.6%。人类近200年以来遇到恶性传染病，如霍乱等等，使欧洲一个又一个国家在一周内死掉1/2或者2/3的人口。在纽约火车只拉棺材；西班牙流感引起的肺炎死掉上千万人口。而新冠目前的死亡率也只有百分之二点几，为什么它能够让世界停摆，成为世界难题呢？

一个重大的原因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科技上去了，而保证健康的医学可能没有跟上。比如，过去从美国西海岸到东海岸，18世纪步行需要4年，19世纪赶马车要4个月， 20世纪坐火车要4天，现在乘飞机只要4个小时就够了。如此的社会变化难道不会给社会管理，包括医学带来极大的挑战吗？过去的很多思路不改能行吗？

人类有多能。病毒还在，特效药没有找到，疫苗还没有完全成功，病毒依然是那个病毒。即使未来这个病毒解决了，它的大哥二哥大舅三舅还在后面等着，病毒也不是孤军作战的。

面对病毒，医生能做什么？包括我在内的全国外科医生，基本上占了医生总数的一半，都会动刀，而这个病能动刀吗？我只能坐在家里和家属一起看武汉的潮起潮落；内科医生，呼吸科、传染科或者ICU的，可能也难以算得上更内行一点，过去没见过这个病，他就那么内行吗？即便有些办法，又有多少呢？一个化验查核酸，一张胸片看肺炎，一瓶氧气不断灌，最后实在不行拉出一台机器——呼吸机，一台机器就用全。这些办法其实都是在增加人体的抵抗力，对病毒没有直接作用。

面对突如其来的传染病，更要面对正在面临的慢性疾病。慢性病因为它是多因素、多阶段的，管理就显得困难得多。威胁面前，单个国家和单个地区的单打独斗将力不从心，单个专业和专家的单打独斗也将力不从心，单个技术或者方法的单打独斗也将力不从心。我们只能创建整合型的健康服务体系，包括：整合型的医学研究体系、整合型的医学教育体系、整合型的医疗服务、整合型的医学预防和整合型的医学管理等等体系。只有将这些体系加以整合，按照对未来的预测和人类的需求建立健康服务体系，才能迎接未来的挑战，才能落实健康中国的伟大战略，从而在呵护人类健康的伟大事业中走得更准，走得更好，才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掌声）。

要实现整合型的健康服务体系，我有几个关键词。

第一个关键词是整合，各行各业的整合。不光是手术刀和药片能解决问题。这次防御能取得巨大的成功，有科学和医学的贡献，但最大的贡献是我们的社会管理起了重要的作用，任何药品都没有口罩起的作用大。这就是病毒有多狠，人类有多能！面对这样情况，将来应该怎么做？

第二个关键词是人体的自然力。科学引入医学以后，人类尝到了甜头！科学没有进入医学之前，没有显微镜看不见病毒和细菌，那个时候只知道一切病因都是外在病因和内在病因，主要以提高人体自然力为主要方向。现在找到了疾病病毒，但其实也没有多少办法，因为细菌，杀死之后，后代依然会长起来，这叫抗药性。肿瘤细胞没被杀死，人却死亡了的情况比比皆是。

过去我们极力寻找病因和致病机理的可能性，现在是不是应该有所转向？转向什么？我的答案是自然力。什么叫自然力呢？

我问大家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人类的医学才几千年，几千年之前人类有几百万年，那时没有医学和医生，人是怎么过来的？答案是靠自然力（nature force）。动物也没有医生，只有宠物才有医生，动物没有医生怎么过来的？靠自然力。很多人得了病去治，治好了；但是很多人得了病，没有去治，自己好了，靠什么？自然力。

武汉防御期间，中医中药把有些病人治好了。中药并不抗病毒，至少目前没有这种证据。它对重病患者没有多少作用，病入膏肓的人都快死了，喝什么汤都不顶用；它使部分轻症不向重症转变，靠的是什么？自然力。为什么得了病，有的人活得长，有的活得短，有的人很快好了，还有的好不了？自然力不同而已。

目前全世界感染新冠肺炎的人数攀升到了四千万。死的几百万，三千多万都是自己好的。靠的就是自然力。以前我们以为自然力就是抵抗力。病毒、细菌来了，把它们排出去了，其实人体的自然力有很多方面。且听我慢慢说来。

第一个，自主生存力。每一个人都是爸爸妈妈结合以后的受精卵发育而成，而且长得人模人样，人人一样；动物也是一个细胞，长得狗模狗样的，狗绝对长不成羊样；一粒种子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大树与大树是不一样的。一个细胞能够长成人、动物和植物，力量何在？有时我们会看到一些树的周围用一点钢筋水泥弄成一个圈，把它盖住，但树长着长着就把水泥彻底撑开了，这力量得有多大，干细胞和生长因子就是这个方面的作用和物质。

第二个，自相耦合力。就是系统与系统、器官与器官、细胞与细胞之间的相互帮助和调和。举个例子，跑马拉松要得冠军，得使劲跑，但是光跑行吗？一定要心脏跳快和呼吸加快相辅相成，才可能得冠军。如果心脏不跳或者跳得慢一点，就成了马拉松猝死。

第三个，自发修复力。物体坏了一块是长不起来的，人体或者动物体，也包括树，坏了是会长起来的，功能也会恢复。长平了，就不长了，继续长就成了疤痕，再继续长就成了肿瘤。什么是肿瘤？自我修复过了头，局部哪个地方长过了头哪个地方就是癌，我认为肿瘤是一个局部或者全身抗衰老的表现。

第四个，自由代谢力。每个人天天都在翻新，今天见到的你绝对不是去年见到的你。因为你在吃饭和吸氧气，细胞和细胞里的物质天天在变。人体代谢就是迎接体外的挑战和满足体内的需要。有人说：我就是保持原样，痴心不改，还是去年的我，那你就是躺在棺材里头的你了，因为没有自由代谢率。

第五个，自控平衡力。生命失衡就是得病，恢复失衡就是治病。有升高血压的就有降低血压的，有升高血糖的就有降低血糖的，爸爸妈妈全都给我们配齐了。如果血压高了，高得太厉害就会影响生命，把它压一下是可以的。如果老去压，时间长了，降低血压的能力就没了。血糖也是，如果老去压，自己降血糖的能力就没了，这叫做胰岛素抵抗。老去压，自己降压和降血糖功能就没了，所以得一直压，不压就上去了。因此无论是抗高血压的药还是治糖尿病的药，从吃药那天起要一直服用。哪一天不吃，哪天就上去了。造成这种现状是医生和病人两个一起所为，但并不一定是正确的结果。

举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比如我是外婆，有一个家孙，还有一个外孙。家孙个子小一点，和外孙玩跷跷板。跷跷板要平衡，家孙体重轻，外孙体重重，总是把家孙翘上去。外婆要帮助家孙，就给他一点力量，相当于我们高血压的用药。结果外孙就说你既然有外婆帮忙，我就不玩了。外孙跑了以后，这外婆是不是永远要扶上压下？所以如果用抗高血压和糖尿病的药来压制，要是没得用的时候，是否想过自己身体的平衡力呢？

第六个，自我保护力。病毒和细菌进入人体，就得把它排出去，是对的，因为不是我们自家的。但如果自己的平衡出了问题，这种对抗恐怕就不一定对。所有疾病的症状都是保护我们，要咳嗽，不咳痰，行吗？腹泻，不把坏的东西泻出去，行吗？现在都把这些保护自己的表现当作症状，当成疾病来治，最后削弱了身体的抵抗力。当然咳嗽太厉害了，不给他止咳不行，但完全止咳，对吗？

看待病毒和细菌，要适可而止。人类历史才400万年，细菌和病毒是多少年？几亿年。初始人类出生的时候，病毒和细菌是给了我们准生证的。到现在，有了病毒和细菌，你要把它看死，恐怕多数是看不死的。为什么？

人体和细菌病毒是相互间协调的结果。比如人类要出生，必须要像孙悟空一样钻到肚子里占一块地方，所以人体肠道里头的细菌、病毒有三斤重，这是我的专业判断。没有这些细菌，所有的人都活不了。当然细菌没有我们，它也活不了，这是一个共生的状态。人寄生在细菌之中，肚子里头全是细菌，体表周围全是细菌，就是戴上口罩，鼻腔、口腔里头也还是细菌，剩的几大块肌肉和骨头也寄生在细菌中。人的基因中有8%左右是病毒的基因，这是查出来的，没查出来的有多少呢？我们的老祖宗很聪明，他们和病毒和平相处，于是有了我们，所以共生和共赢才是正确选择。

人类与病毒包括细菌的战斗，从来都是三种结果：细菌、病毒死，人活；或者人死，病毒活，这两种都非常短暂。战斗中更长的时间是通过打和协调，病毒、细菌和人同时活。

4000多万的新冠肺炎感染者，3000多万已经恢复健康，他们和病毒是什么关系？无症状感染者是不是越来越多？无症状感染者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不感染者的，不是有了病毒就一定要感染。像艾滋病夫妇，一个是艾滋病，另外一个不是，两个人在一起，另一个根本不感染。这就是人类。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把无症状感染者调换一种说法。无症状感染者，毕竟还是感染者，会让人害怕远离。但倒过来想，他感染了，不得病，可能是优秀者，我是不是应该向他学习呢？一个事物，关键是看你怎么看待。

第七个，精神统控力。人与其他动物不一样，与低级动物更不一样。人类眼不如鹰、鼻不如狗、耳朵不如蝙蝠、双腿不如猿猴，但是人类把它们通通搞定了。怎么搞定的？靠的是聪明的大脑。人类的大脑会思考，产生精神，精神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

比如过去打仗，要去占领阵地。一喊“冲啊”，旁边一个人说：老兄你的肠子都掉出来了，那人一看肠子掉出来，嘭——人就倒了。不告诉他保证还在往前冲，这就是精神的力量；有的胳膊被砍断了，不知道痛，还在冲；很多烈士，竹签子打到手指里，不疼，精神的力量。所以很多人得了癌症，不告诉他，精神的力量在，活得很长，一告诉他，马上就不行了。这就是精神统控力。

为什么要强调自然力？现在很多忽视人体自然力的表现比比皆是。比如说晚期肿瘤，我们都是去做手术、放疗、化疗，能杀则杀。我天天做临床，看到有些人没杀还好，一杀就完。因为杀肿瘤的同时，也在损伤人体，手术是机械性的损伤、化疗是化学性的损伤、放疗是物理性的损伤，生物治疗是生物性的损伤。再加上有的医生不会说话，人家已经不行了，快死了，他安慰病人说，人总是要死的。这就给病人造成了心理性的损伤。若干多的损伤，本来抗瘤就抗不住，这边还损伤，就是损伤自然力。最后肯定活得时间短了。

肿瘤本身那么小，怎么会导致人死亡？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其他器官，比如心脏、肾脏或者肝脏不行了，才死亡的。肿瘤本身可以产生大量的毒性物质。什么叫毒性物质？本来都是正常的物质，身体本来就有的，但是剂量发生了变化。有的多有的少，就成了毒，毒害心脏、肾脏和肝脏等。所有的治疗方法——手术、放疗以及化疗，对于肝脏、肾脏、心脏、大脑和肺脏等等都会带来损伤，我们没有充分考虑这些损伤。

我是中国抗癌协会的会长，现在对治疗肿瘤有一个大的理念转变，除了要杀肿瘤以外，更要呵护其他器官的健康。比如肾脏长了肿瘤，更需要呵护肾脏，所以我们有了肿瘤肝脏病学、肿瘤心脏病学、肿瘤肺脏病学和肿瘤内分泌学等等。中医治疗肿瘤，不杀肿瘤，带瘤生存主要为了呵护正常器官。

其实我今天的主要意思是：现在我们迎接新的挑战，过去那种去找病毒、细菌，还有癌细胞的事，要去做，这是一套办法。因为疾病是病因与正常人体交织斗争的结果。去打敌人，这是对的，但是只能作为对照组。将来病毒、细菌还有肿瘤，用手术刀和药片解决不了的时候，靠什么？人体自己有充分、全面的能力能够对抗它，医学应该回到人体自身的自然力，把研究、认识、检测、呵护以及增强自然力，作为未来医学的主要方向，才能走得更远。

人类走到今天，现在能活到将近80岁了。“十三五规划”中，李克强总理说平均5年多活一岁，我不知道达到没有，要达到还是蛮困难的，“十四五”还能多活一岁？“十五五”还能多活一岁？因为按照那套办法可能已经到极限了。要活得更长、活得更好，只能回到人体的自然力，药品的、器械的、锻炼的和心理的方法都要回到这个方面，才能应对将来的挑战。

举个例子，国防线上敌人很厉害，我们去分析对方有多少部队，有多少坦克，有多少大炮，只是一个方面的工作。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自己做得非常强大，拥有充足的兵力、充足的坦克和大炮，自然就能胜出。

再次感谢大家！

（文章整理 / 编辑 薛冬霞）